【迦响】在哪里降落
李响有双灵气充盈的眼睛。
圆而大,虹膜颜色深,远看像是越野车窗前迷路误闯工业城市的小动物。小动物噌一个大跳跑开了。越野车里的人从那天起记住了一双眼睛。
近看亮晶晶的还好像永远带着水雾。湿润又清澈。
这双眼睛通常都是舒展的,坦然的,明亮的。其实李响有个鼻梁薄而挺拔,略显锋利的鼻子,刚好中和太过纯真的神情,显出一点清冷高远的气质。
刘迦在一个靠近角落的位置像是在漫无目的的放空,视线却紧紧缠着李响。李响刚刚睁开眼睛,之前完全沉浸在情绪里,这会儿才回到现实。他眼里带着悲伤。潮湿的。身边的吵闹和他不在同一世界,他在自己的情绪里。
“迦哥,来坐这边呀?”那边蹦蹦跳跳的小孩向他招手。
他特别配合地起身,随手抓了屁股底下的瑜伽球,顺理成章坐在李响斜后方离得很近的地方。
李响这会儿还紧绷着,怔怔盯了一会儿转播屏幕又把手机里的音乐调出来,闭上了眼睛。
离得近了看得更清楚。看得清他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在颤动。看得清上了妆的脸上一点点的不服帖。
满场转的罗天举着手机凑过来,把闭着眼睛进入角色的抽搐李响拍了个齐全。
刘迦看到屏幕边边上的自己,自拍镜头下人白白胖胖没有棱角,李响清瘦到棱角分明的脸也圆润起来。
刘迦慢慢把视线从屏幕里的李响身上剥下来。他看着前面那个全神贯注的小朋友的后脑勺,看着周围好些人把进入角色的沉浸的他围在中间一起被收进花絮素材,这样的场景令他感到平静。所以他也闭上了眼睛,进入自己的角色。
作品完成再回到后台的情绪是全然不同的。李响那时候也已演完自己的作品,跟着挤在门口等着拥抱他的人一个一个抱过去,伸出手去找他手肘外侧的伤。
刚刚蹭破的结痂伤口是不疼的,身体还来不及将伤痛上报大脑。但是刘迦看到李响的眉头皱起,看到那双眼睛。好像李响比刘迦的大脑更能感同身受。
身边的小先生被仍有一点渗血的伤口的视觉冲击刺激得嘶嘶吸气,用一只手虚虚握着他的手腕,招呼人给拿创可贴。
他俩都是伤痛当下饭菜的人,现在一小块皮外伤的疼痛漫上来,好像比以往每一次都痛,又好像从未如此痛到不值一提。
他坐回表演前的位置,看李响的风衣下摆像条大尾巴,带起一阵风跟着他落到他身边。
“迦哥来,手给我。”
李响专注且投入地撕创可贴的包装纸。刘迦看看着那双手上纤细有力的筋骨包裹在柔软的皮肤下,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鼓动。就和他人一样,看起来好像脆弱得一折就碎,实际足够坚强。
一时间刘迦感觉自己仍在角色中。他在废墟里寻找生命和希望,疲惫迷茫时,又有人来蹙着眉头张大眼睛看着他,用眼神对他说,你要爱惜自己呀。
刘迦不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在舞台上全情投入地表演,释放魅力,剖白人物内心,他都可以做到极致。但是在台下,把‘做一名舞者’这件事做到纯粹太难了。再往前数几年的刘迦可能还会多说几句,现在都浓缩成一句话,舞者不是真神仙,也要生活的。
认识生活和向生活低头的过程打磨他,磨平了一些冲动莽撞的心性,也磨平了锋芒毕露的少年。不知哪一年他开始在台下做一个内敛的人,收起很多话很多情绪,但仍旧努力做纯粹的舞者。人生来就要受到各种影响,不可能将自己剥离出来,更不可能只受‘好’或‘坏’的影响。这一切造就了今天的他,不论感受,他已明白什么是成长。
这个上学期间没什么特别交集的学弟,随着节目一期接一期地录,勾起刘迦越来越多的好奇。他在节目播出后认真看过一些,看到李响在后台吹他的彩虹屁,却说错他的入学年份。他笑着摇摇头,想说李老师为了节目也付出了不少有的没的努力,不过台词没背好。
可是他又看到那双眼睛。
他想,那我愿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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